他像一本无法探究到深处的书,连着同他一起的日子都想要一读再读。
从前的日子很慢,车马邮件都慢悠悠的,像药煎在火上,像萦回转动的香烟。住在小村子里,一条小巷连着十几口人家,傍晚探出窗外总能看到他身着大褂拿把扇子,慢步在街道上,风向我袭来,似乎风中也透着一股子书香气。
他是一位退休很久的老师,年至古稀,每日坐在敞天的院子里读着书,自由快活。
枸杞先生
小时候的我不喜与人玩乐,但他是个例外,在他面前总能展开自我,我也很喜欢叫他为先生,只是觉得“先生”这个称呼很符合他的气质。所以妈妈总遣我去他那里借一些书,那时他坐在摇椅上身后是一面靠墙的柜子,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书,来的多了也不觉得震撼了。先生戴着一副旧式的老花眼镜,镜架颤颤地在鼻梁上站着,更突出了他睿智的模样。
“先生!我妈让我来借一些书,顺便来拿点枸杞,我要上小学啦。”年幼时声音清亮,硬是惊走了一些房檐上的麻雀,可先生像是未闻,只是眉头微皱,把手上的书翻了个页原本微蹙的眉宇舒展开来,这才悠悠地看我,眼底一片清明。
“要上小学了,时间过得真快,不过枸杞是个好东西呀,味甘性平,清热明目。”他讲话很慢,做事也缓,如今想起来竟有些枸杞的气质——平心静气风轻云淡。
苏叶先生
说先生是一位老师倒不如说先生是因为中药收藏家。我经常跑去先生家里玩,不是说他家里有什么小孩陪我作伴,而是先生会出去旅行,一个月去一次,每次都能带回来好多好多中药。
因常年读书的缘故,他也懂一点中药。那一次我病的厉害,却没有发觉,照常去找先生,他一眼就看出我的不对劲,先生挽起袖子帮我诊脉,攀满风霜的脸上是一份专注。“体寒”先生收回手,“一味苏叶,味甘性温,解表散热。”先生让我坐在一边帮我煎药,我看着他忍不住地询问“先生,这要什么时候才好嘞?”他回头看看我说:“还早,煎久了才会有药香。”微微扇动扇子,过了好久才终于看到了头,苏叶沉积在清水中,散发出绵远悠长的中药香——
牵扯十里,缠住风,化为烟……慢慢的,先生在我的心里又变了一个模样,他像这味苏叶,不温不火,不急不躁。
先生,再见
我曾经天真地问过先生“你会死吗?”先生笑着说:“会的,人都会死的。”他停顿了一下,抬头看向天边的落日,很轻很轻地说句“可我想看着你长大。”
现如今时代在变迁,那个身着大褂的先生不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,他或许不曾走远亦或许从未离开。我很少再见过像他那样的人了,但先生始终是一本厚重的书,在繁华的时代里我一读再读。
读出那书香,中药香,读得热泪盈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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