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快点,快点!”
妈妈肩上扛着大背包,手里抱着妹妹,拽着我匆匆忙忙地下了的士,朝儿童医院疾奔而去。
早上八点,挂号大厅里,哇哇大哭的小孩,焦急不堪的父母,嗓门扯得老高的护士,交织成人的海洋,如流穿梭。妈妈到窗口一问,早没号了——想不到人这么多。妈妈抱着妹妹,呆呆地站着,目光茫然,不知所措。
过了一会,有一个人走了过来,在我们跟前晃了几下。瘦尖的脸,穿着一件发黄的衬衫,裤子皱巴巴的,耸着肩膀东张西望。这番悠闲自得,哪里像是带孩子来看病的?
他靠过来,嘿嘿地干笑了两声,发话了:“大姐,挂不到号吧。”
“嗯。”妈妈随口应着,眼睛还盯着挂号窗。
“我这有号,您要不要?” 那人神秘地一笑。
“要!”妈妈回过头来,眼里放光。
“大姐爽快,主任号,一口价,100块。”
“你们这不是抢钱吗?一个不到10块钱的号,卖100块!”妈妈喊叫道。
“我说大姐,你不买也别大声嚷啊。反正,你今天是绝对挂不到号的了,你不要,还有大把人要呢。”那人冷笑着转身要走。
“哎,”妈妈看着大厅里挤满人群,看着妹妹无奈地叫住了他。
票贩子把妈妈100元崭新的钞票取走,迅速递给妈妈一张票子,一溜烟就走了。
候诊室依然是人多,水泄不通的。护士大声嚷着叫号,叫到的,高兴地挤进诊室。没叫到了,拉长脸坐在走廊里。妈妈给我找了个位子,让我坐下来,抱着大背包。包里是妹妹的水壶,尿片,衣服等,每次出门就好像搬家一样。
妈妈抱着妹妹,脸上汗津津的,头发凌乱。她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,很是憔悴。这次妹妹咳得很严重,每每半夜干咳起来,一阵烈过一阵,连咳带哭,妈妈起身抱着她,才能勉强止咳。爸爸出差了,今天来看病,妈妈不放心留我一个人在家。六点钟就叫我起来了,我打了个哈欠,歪着身子倚在凳子上。
也不知等了多久,才轮到妹妹看病。医生随口问了几句,用听诊器随便在妹妹的前胸和后胸听了听,就开药了,随便交待了几句,就示意我们离开。妈妈本还想多问几句,医生不耐烦了,挥挥手,喊下一位。
【2】
回到家,妈妈放下肩上扛着的巨大的包,放下手里抱着的妹妹,一脸倦容地重重地坐在沙发上。过了几秒,她勉强站起来,往厨房里奔:“儿子,妹妹什么也吃不得,我得给她煮点粥。呆会你也就着吃早上剩的馒头喝一碗吧。”
厨房里我忙我可帮不上,妹妹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,我拿了些玩具逗他。可给她什么都是摇摇头,嘴里喊着:“不要,不要!”最后索性哭了起来。妈妈闻声出来,冲我叫:“你是怎么搞的,她咳得这么严重,你还要弄她。”不由分说,就抱起妹妹来哄。我的心里很委屈,嘴里嗫嚅着,想分辩:“我没有。”可我没有说出口,为了妹妹,妈妈这几天太累了。
妈妈又一头扎进厨房里,我听到菜刀“咚咚咚”的声音,又听到锅铲搅动的声音,她一心顾着煮吃的,哪顾得上我呀?不一会,妈妈捧着一碗热粥,她扶起妹妹。妹妹有气无力地坐,小脸萎靡,无精打采的。妈妈舀起一勺粥,放在嘴边吹了一口气,缓缓送进她嘴里:“我的小乖乖,来,吃一口。”
妹妹摇摇头,“不吃不行,快,听妈妈的话,吃一口。”几乎是哀求着,妹妹勉强打开嘴巴吃了几口,就再也不肯吃了。我禁不住说:“娇气!”妈妈连忙护着:“妹妹喉咙肿得厉害,没法吞东西,真够为难她的。但医生说不吃东西,就不能吃药。”我没好气的回了一句,病了就是好,做什么都是对的。
过了一会儿,妈妈把药端来,一大碗棕色的汤汁,又浓又臭。妹妹一见到,拧着头就哭了。妈妈把她抱在怀里,用双腿夹住她的身子,让我抓住她的两个手,给她灌药。妹妹头一拧,嘴一歪,药水顺流而下。妈妈气得红了眼,厉声喝道:“不许吐!吞进去,不吃药怎么好!”妹妹摇着头,扭着身子,哭得越发厉害了。
妈妈不理妹妹的哭闹,捏着她的鼻子继续灌,一勺一勺的苦药汗送进了妹妹的嘴,伴着剧烈的哭声,我只觉得她真可怜。突然,“哇”地一声,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一涌而出——妹妹吐了。衣服上、地板上,到处都是,既有药汁,又有刚才吃的粥,混杂着发出难闻酸臭味道。妈妈放下勺,叹了一口气:“白喂了。”她放下妹妹,沮丧地收起碗子,忙碌着收拾这一大堆污秽。
妹妹又闹了一阵,我实在困乏得厉害,就去睡了。不知过了多久,我被一阵刷衣服的声音吵醒。我从床上起来,走到洗手间。妹妹就在妈妈背上,头歪着,沉沉地睡着了。妈妈弓着腰,在洗手盆里刷洗衣服,显得那么瘦小,那么憔悴。
【3】
晚饭的时候,妈妈还是给妹妹做粥,她匆匆地扒了几口饭,拿起病历来看。妹妹仍旧哭闹,最后躺在妈妈的怀里迷迷糊糊睡着。
半夜,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,伴着间歇性地喘气声。房间里动静很大,妈妈喊:“仔仔,妹妹发高烧了!你快起来,跟我一起上医院去。”妈妈背起大包,抱着妹妹,我跟在后面,走出门。
夜,静悄悄地,只有路灯亮着。风从车窗外灌进来,吹到我的脸上,我的睡意渐无。妈妈把手轻轻抚摸着妹妹,看那表情就知道额头有多烫,她的心情是多焦急。车速很快,可妈妈一直看表,时不时就说:“师傅,您能再快点吗?”司机不说话,只管专心开车。他能理解一个母亲的焦灼吗?
半夜里也有不少病号,全都是发烧的孩子,个个脸子通红,额头上敷着退热贴,又哭又闹。医生严肃的说,妹妹的病情加重了,如果发展下去的话就会变成肺炎,必须抽血化验,再打一针。
妈妈抱着妹妹,护士的针头扎进妹妹的血管里,妹妹大声嚎哭,身体颤抖着,两行泪不住地往下流,和鼻涕和在一起淌在通红的脸上。妈妈强忍住泪水,我躲在一边看着可怜的妹妹,禁不住鼻子一酸。
回家的路上,妹妹在妈妈的怀里沉沉的睡着了。我望着窗外,困倦但睡不着,城市的灯火真明亮啊。这时我回过头来,只见妈妈的头也歪着,她也睡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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